劝灵均留下,但又忽地想到假如祈安都不能成为灵均留下的理由,他的劝更没用。
夏日灼热的光刺眼,灵均抬手挡住眼睛,还没有走出大门口,遽然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脚下顿了顿,他侧身雪眸凝在一处,用命令的口吻道:“出来。”
一小身影磨磨蹭蹭从绿植后出来,是伊奥,他走到灵均面前,脸颊红红的,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害羞,他问:“你也是哥哥吗?”
伊奥在司洵书房里见过祈安和灵均小时候的画像,但面对成年后的灵均,他还是不太确定。
灵均眯眸,看还没自己腿长的矮包子,丝毫不客气地躬身戳了戳他的额头,“小鬼,我只有一个弟弟,也是唯一一个。”
他又道:“你既然有了雄父和雌父,就不要太贪心,我才不是你哥,祈安也不是。”
灵均不在乎说出口的话会惹伊奥多难过,目光看向从别墅里走出的司洵,毫不客气喊道:“快把你家的小鬼带走。”
闻言,司洵走了过去,伊奥捂着被戳的额头扑向司洵,“雄父,我的额头,哥……”
想起灵均说不是他哥的话,伊奥突然噤了声,眼眶一下就红了。
灵均见司洵抱起伊奥,检查对方的额头,目光柔和,是面对他所没有的,或许曾经有过,但那已经久远到忽略可不记的地步。
他大概是最白眼狼的人,没有如别人所认为的,铭记司洵对他的恩情,而是只记住谎意之下产生的恨。
灵均懒得看父慈子孝或是矮包子告状的场面,抬脚就要走,却听见司洵说:“我以为,你会讨厌伊奥。”
“你说错了,”灵均声音冷冽,“我很讨厌他,也很讨厌你。”
他的爱恨浓烈至疯魔,但他的爱恨皆由他。
灵均走了。
司洵声音温柔,视线落在伊奥眉间将消未消,泛金的雪花状印记,轻声告诉儿子:“伊奥,刚才哥哥是在给你治病,现在脑袋是不是不疼了?”
伊奥低沉的情绪被遏止,圆溜溜的眼里兴奋好似溢了出来,“好像……头不痛了?雄父,感冒好啦!”
高兴完,他又抑不住地失落,他抬手环住司洵的脖子,难过小声道:“雄父,哥哥不喜欢我。”
司洵无法为年幼的他解释其中更为深奥的渊源,他轻叹一口气,安慰道:“哥哥不讨厌你,伊奥。”
“你是被神祝福的孩子。”
灵均长相偏阴柔美感,身躯高大如军雌,却又如亚雌般漂亮脆弱,走在大街上,几乎所有虫都会回头看他。
银发光泽纯粹,在耀眼阳光下犹如行走的发光体,眼眸泠泠,像是突兀闯入夏日中不化的冰。
冷色盖住往日的温润,虽然吸引了大把的视线,却没有虫敢接近。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刻,他对世的温润没了意义。
他将一个人返回属于他们共同的世界。
他只带回那点隔着岁月被消磨的恨,此外,他一无所有。
他的所有,都留在了这个陌生的时空。
包括爱与恨。
乌云遮蔽高高挂在天空的赤阳,阴沉将一切夏日气息泯灭,突如其来的转换,吓了虫一跳。
“怎么回事?”
“变天了,不会要下雨了吧?”
“啊,我衣服还挂在阳台!”
“快回家吧,这该死的天气!”
慌乱声不断,热闹的街道一时间变得空旷安静,只剩灵均一个。
苍穹开始落下雪花,斯林卡有四季,但凛冬如秋日,塞利尔也是,这日早已随他们的进化而消失,于他们祖先而言是灾难的凛冬骤然降临。
或许有的虫认为夏日惊变,是千年前灾难的延续,但它只是一个如约而至的承诺。
所以这场久违的雪日没有凛冽的寒风,只有如微风一般的冬风。
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伸手接过雪,雪没有融化,而是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他轻声说了句:“新婚快乐。”
全星系都在同一时间下雪,夜晚过后星系会是一片白,然后持续七天,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赠予某个人最后的,盛大的礼物。
雪花及罕见柔顺的冬风会将一个掌管四季的神所拥有为数不多的祝福,送给身处另一个帝国的人。
神的爱恨浓烈又偏执,却懂了放下,放下无法拥有的爱,放下隔着万千岁月的恨,然后甘愿孤身一人离开。
他割舍的决绝,也是他的另一种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