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没事。”贺灵川定了定神,“明知这把枪是仿的,大家还买?”
台下已经有人出价。
“真品哪里买得到?后世一直都有仿制神器的习惯,比如贝迦青宫收藏的绿意瓶也不是真迹,而是仿品。”方灿然见他脸色青中透白,“你真没事?”
“好得很。”贺灵川暗中几次深呼吸,把情绪压降下去,“触景生情,想起从前往事而已。”
他悄悄松开左手,掌心冒出的血珠带起一阵刺痛。
不急。他冷眼看着台上的仿制应雷枪。
这其中的原由,他早晚会搞明白的!
这一刹那,他心底升起深深的警惕。
……
贺灵川彻夜未眠。
次日是个大晴天,闵天喜换上一叶小舟,载着贺灵川去往铂金岛西北方向十里外的另一个岛屿,土伦岛。
大大小小的堡礁,将岛屿之间的水路又切分出更狭窄的巷道,像岸上的胡同,当地人称之为“水巷”。
前方一大片蛛网,贺灵川顺手掸开,想起了朱二娘。
他看见的贝迦只不过冰山一角,就让人心寒胆颤。
他下意识地相信它、依靠它,渴望借助它的力量对抗贝迦。
他打个寒噤,醒了。
即便他现在投入灵山怀抱,可除了知道灵山与贝迦水火不容之外,它的指导思想、战略方针、人员构成、行事风格,他是一概不知。
自己为什么远渡重洋前来百列?
除了想拿回本家的领地之外,更重要的是这里地理位置绝佳,就在牟国大后方。
然而灵山真地可靠么?
钟胜光坐拥铁血盘龙城、从无败绩的大风军,好像都得不到灵山的死心塌地——尽管这里头可能牵涉弥天、大方壶或者其他内情——那么贺灵川自己呢?灵山会因为他在天宫放了把火、手底下有几杆枪,就全力为他保驾护航吗?
他算老几?
这世界很大,仍有众多有志之士在对抗贝迦、对抗天神时,同样需要可信而强大的后盾。
贺灵川仰首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半缕阳光穿透层层障碍,照在脸上。
他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心神下沉,又想起昨日见闻。
贺灵川曾以为,自己在火烧天宫前后就坚定了道心,从此勇猛无畏、一路精进。
即便这个新生的团队还很弱小,但它在这里寻到了安心和信任。
背靠大树好乘凉;躲到贝迦的宿敌、武力强大的牟国身后,当然让他更有安全感。
因为自力更生就是很难,而它并不因畏难而轻易加入任何势力——直至它遇到了贺灵川。
人在面对危难险阻时,会本能地寻找助力,本能地抓牢救命稻草,顾不上它可不可靠。
而在他目力所及范围内,最强硬的靠山、最有力的后盾,只有灵山。
然而昨晚出现在发卖会场的小应雷枪,却给贺灵川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呵,连原身的生身之父贺淳华都不可信,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轻信自己与灵山有共同理想、是天然盟友呢?
是受到钟胜光对灵山的态度影响吗?
不,不对。
这就是心魔。
船行无声,静水流深。
在保持独立自主的前提下,与灵山、与牟国友好沟通、增进了解。毕竟在这苍茫乱世,自己仍然需要盟友打配合、打支援。
闵天喜抄近道,泛舟行于水巷。
贺灵川缓缓睁眼,结束了这一段心证之旅。
信任,才是最宝贵的根基。
这位上古妖仙既能战斗又能生产,几千年的灵气衰竭都耗不死它,却在现世被撵得到处逃亡,无家可归。
他需要时常自省、时常自诫。
身后传来闵天喜恭敬的声音:
作为与天神缠斗了几千年的势力,它内部会有多复杂?作为原本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列国与人间?
独立自主,太难了。
“主公,咱到啦!”
灵山也是庞然大物,个人在它面前微渺不值一提,它真地看得起他么?
……
可他现在才明白,哪有那么容易?“恐惧”与“畏难”从没真正被他掸出内心。
最窄仅一丈,恰好能走船。远近有不知名的虫鸣兽吼,抬头是参天的枝叶——丛林茂密,将水巷的天也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为了以后的铺垫:他若用强硬手段收取百列,牟国的反应或许也很强硬。那时就需要灵山出面斡旋、消解双方矛盾。牟国就算心有不满,但有灵山梗在中间,它又怎好对同一阵营的队友开炮?
毕竟木已成舟,毕竟它自己还在打仗,毕竟他们未来还要一致对抗贝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