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沧河的回话,让朝堂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莱西拉姆皇帝一把扣紧了黄金座椅的扶手,死死捏紧,手背骨节宛然,青筋暴起。
“这……又是为何?莫非,你怕被一个死人抢了风头?”
听得出来,皇帝陛下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如果堂下不是守序庭长这样算是首辅级别的核心大臣的话,应该已经被拖出去砍了好几回了。
不若沧河的语调还是四平八稳,“老臣与布衣公爵共事多年,虽然各司其职,但老臣也是相当佩服他的。”
“但还是那个原因,时机不对。”
“在外,烈日舰队仍是心腹大患,诸夏联盟在旁虎视眈眈,而我赤冕之前军队的诸多布置,包括围堵夏军,突袭外链,都是布衣公爵作为军方领袖一手操办。”
“夏军此前有审判战犯首领的要求,烈日也在连发公告,要追究我方领军者的责任,可以说,布衣公爵于赤冕,是功勋盖世,于烈日和诸夏,则是罪魁祸首。”
“此时大张旗鼓公开嘉奖,让对手知道了,只怕是以为我赤冕在向他们耀武扬威,举兵邀战,有害无益!”
“在内,公爵大人是镇压枷骨暴动的主事人,人尽皆知,枷骨们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排在最前面要清理的,便是布衣公爵和老臣。”
“如今大局稍稍好转,万不可再火上浇油,哪怕是陛下要处置老臣,老臣也绝无怨言,但嘉奖一事,万不可操之过急,不然,怕是反而辜负了布衣公爵大人为国尽忠的一片苦心。”
不若沧河脱下冠冕,以头顿地,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呜呜泱泱跪下一大片,个个嘴里喊的都是:“请陛下三思!”
莱西拉姆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开来,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
谁是奸臣?谁是恶人?听起来都不是。
满朝文武,都是赤冕的忠臣。
事急从权,不能赏,大局为重,不宜封。
说的有错吗?真没有,人死都死了,早赏一天晚封一日的,有什么关系,真正要紧的是先把赤冕的麻烦处理清爽,让帝国回到自己正常的轨道上来。
可是……
可是朕的赤胆忠心、以身犯险、亲冒矢石、力挽狂澜的大将,就让他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甚至,还要先背上些骂名?
莱西拉姆有些想不通。
但大家劝来劝去,也就想通了。
只有公爵麾下的大将不听劝,也想不通。
但此刻,因为不若沧河的这一番话语,一个属于赤冕的政治正确的大帽子已经扣了下来。
难道要视帝国的安危于不顾,只为了先给布衣公爵发一份封赏吗?
作为目前锋刃会中最后的“布衣派”,空域白玖迷茫的踏出了朝堂大殿,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是圣典禁军十三军团军团长空域白魂的亲弟弟,自己的兄长随布衣公爵出征,隶属于十三军团的自己本来也应该要去的,但公爵把他拦了下来。
“这一去九死一生,你们兄弟俩总得留一个在家。”
自己大哥也反复叮嘱,你留在京中,除了照顾父母,还务必照顾好公爵大人的家眷。
本来这场朝会下来,自己就该去公爵府请安问候的,可今日朝堂上的这一番喧嚣,却让年轻的空域白玖失了勇气。
然后,他就在一处偏僻所在,遇到了那群一向与自己不合的世家二代。
赤冕帝国的政治生态中,贵族子弟常常勾心斗角,但遇到非原生贵族影响到他们地位的时候,他们又会莫名的团结。
“呦呦,这不是咱们锋刃会的年轻小将吗?听说你哥要升星了?还要破格直升四星?”
“这以后,也是豪门贵胄了呢。”
“了不得了不得!还是跟对了人好啊,怎么说也是锋刃会长大人的心腹爱将嘛。”
“就是就是,以往都是拿下属的血染自己的顶子,这拿上司染红顶子的,还真是少见!”
空域白玖气的脸色铁青,但他心里明白,和这群世家子弟争不出什么便宜来,选择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在几个人阴阳怪气的语调中,一位黑桃家族的中层官僚,忽然压着嗓子说了一句:“不过一群笤帚罢了,还真以为自己上的了台面?”
空域白玖停住脚步,缓缓转身:“你说谁是笤帚?”
怪不得白玖的反应这么大,笤帚这个词,早年间就是豪门大族用来嘲讽资历尚浅的布衣公爵的,意在讽刺他出身低微,原本只是贵族手里的一件扫垃圾的工具,不过一时得势,却忘了地厚天高。
甚至还有一首歌谣曾经广为流传,所谓:笤帚把儿滚尘埃,一朝风吹上高台。扔了布带换金带,忘了昨日扫扑街。
扑街嘛,本是不落之城里一条的街道,这里簇拥着大量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失意宸阙和底层轨仪,以至于成了不落之城落魄者的指代,懂的都懂。
当着锋刃会军官的面提“笤帚”两个字,无异于当面打脸。
黑桃家的官僚毫无惧色,反而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
“你们这群兵贼,为了自己升官发财,不顾百姓死活,强征各家财产,怎么,你们做的,我还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