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正经的极端的愤怒和恨恨,他像对待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地打自己的脸,每打一下就恶狠狠唾骂一声:“我是畜牲!我是个贱人!我该死!我是个混蛋!我不配活着!全都是我的错!我会下地狱的!我是个禽兽!!我肮脏我卑贱!我就是个不配为人的垃圾!我是猪我是狗!我该死!我真该死!”……凹陷下去的脸几下就变得又红又肿,很快又开始淤青渗血,最后高高的膨胀起来,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得看不清五官了。这样一张生动的、恶心的、肮脏的脸,就这么映在温璨一动不动镜子般的眼睛里。悬崖之外,远天里一点模糊的金**要喷薄而出。这条公路上,枪口却带着冰冷夜色特有的温度不为所动地抵着温荣的额头。他被彻底压垮的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粉碎的躯壳里袒露出懦弱恶臭的灵魂,那灵魂发出歇斯底里的可怜嚎啕来。肿胀的眼睛里挤出肮脏的眼泪,把那张本就猪一样狰狞变形的脸洗得更加肮脏了。他发出待宰牲口般惨烈的嚎叫,整个身体都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和眼泪一起流出来的,还有裤子上渐渐湿润的水迹。他哆哆嗦嗦地尿出来了。他迟钝地感觉到了,屈辱地抬手挡住面孔,又浑浑噩噩极伤心的呜呜哭起来,哆哆嗦嗦念着:“求你,求你了儿子……不,我是你儿子,我求你了,阿璨,你是我爹,你是我爷爷,别杀我,别杀我,我会去乖乖坐牢的,我会自首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害怕……我害怕……呜呜呜呜……我是你爸爸啊……呜呜呜……”温璨死寂的镜子般的眼睛里泛起一点笑来。那笑像冰凉的薄雪一般落下,渐渐覆盖了这整个荒诞的滑稽的世界。在他身后,叶空打开车门下来了。她站在跑车边,站在哗啦啦翻卷的书页中,看着那一站一趴的两道影子,听见风送来的絮絮叨叨的求饶。在那一声声癫狂的“你是我爹”、“我不想死”,以及温荣猛地开始磕头的砰砰闷响里,她又怔怔的想——她想,到底何以为人呢?风吹着男人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勾勒他瘦而长的影子。短发在风中乱飞,露出深暗寂静的眼睛。他握着枪,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突然转身想要逃跑。他早就没了体力,又被恐惧击垮了全部的精神,只能用怕死的卑贱的灵魂拖着沉重的躯壳一点点往远离死神的方向爬去。裤子上的水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湿痕。他一路哭着,用浑身每一寸皮肤浑浑噩噩地向远处蹭去——在这相似的道路上,在这相似的跑车前,温璨看见了那个同样趴在地上,却往相反方向拼尽全力艰难爬行的自己。他看见他的血和泪,看见他和眼前这道远去的蠕动的影子重叠,然后交错,撕裂,背对而行。二十七岁的温璨握着枪,抬起头望着这春夜的天,发出一声短促的含泪的笑。然后他低下头来,收起全部的表情,抬起手臂,用携着血迹的手指,对着那道污浊般的影子,扣动了扳机——砰——砰——砰——砰——四声枪响穿透长夜,抵达叶空耳边,也抵达山路之外另外三个人的耳边。车厢里的曲雾和叶亭初猛地坐直身体瞪大了眼睛。层层盘山路之下某个被改动的路牌边,正蹲在地上抽烟的穿着外卖制服的费秘书抬起头,看向了高处黑乎乎的山林。群鸟惊飞,哗啦啦散开大片黑影。
第904章 到底到底(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