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按着茶案,“阵亡将士有三成死于伤后溃烂。”
茶案轻颤,马天倒茶的手稳如磐石。
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一些小伤也会夺走人将士们的命。
“先生可知燕山卫的军医所?”朱标压低声音,“三个郎中管八千兵,用的还是蒙元时期的《回回药方》。”
他推过本子,翻开一页,上面画着结构图:广济医署为根,分出民医署与军医署两根枝桠,而军医署末端又延伸出“药材仓”“教习所”“验尸房”等叶片。
马天看着面色真诚又有些急切的太子,点头:“好吧,就按殿下所说,但是,我不参合军中事。”“太好了,孤要的不是寻常郎中。”朱标抓住马天手腕,“而是能教出“活华佗’的先生。军医三年出师,按照先生的标准,在大明广济医署学。”
马天缓缓点头:“这也行。”
朱标大喜:“先生同意,孤这边就着手准备。”
马天挥手:“好。”
前厅。
朱英带着朱柏在客厅的药柜前,教朱柏辨认药材。
“这是当归。”他拿起一个青花小罐,“性温,味甘辛,专治血虚。”
朱柏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朱英,终于忍不住问:“听说你失忆了?”
朱英怔了怔,点头:“是,之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么?”朱柏声音有些急切。
他越看朱英,越觉得就是雄英。
“去年重阳节,我们偷喝菊花酒被父皇罚抄《孝经》,记得吗?”
“那御花园的狸奴呢?你总把鱼儋藏在袖子里喂它。”
朱柏话到嘴边,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朱英正用对待陌生人的礼貌微笑看着他。
若是雄英,定然会拉着他喋喋不休了。
“马叔说记忆像晒干的药草。”朱英摊手,“有些能用水泡开,有些只能等它自己某个时候发挥药性了。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记得从前的事。”
他微微一笑,阳光下的那双眼眸,极为清澈。
少年亲王袖中的手攥得生疼。
眼前人分明有着雄英的眉眼,却像被洗去墨迹的宣纸,以前的一切都成了独属于他一人的记忆。“想不起来也挺好。”朱英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我现在跟着马叔,就知足了。”
话音被朱柏突兀的拥抱打断。
少年亲王把脸埋在他肩头,闻到的却是陌生的草药香,没有记忆中雄英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朱柏松开手:“以后,还有我呢,我现在也是先生的弟子。”
半个时辰后,朱标从后院出来。
他看见朱英和朱柏肩并肩蹲在药柜前,两袭白衣被阳光照得半透明,朱英正握着朱柏的手教他掂量药材分量。
这个画面让太子踉跄了一下。
去年深秋,也是这样冷风瑟瑟的日子,雄英就这样抓着老十二的手,在文华殿的砖地上画《耕织图》。药香里浮现出更清晰的画面:
八岁的老十二踮脚从御案偷蜜钱,转身就塞进五岁雄英嘴里;两个小团子裹着同一条锦被听雷声,朱柏捂着雄英耳朵说“大侄子不怕”;那个雪夜,雄英发着高热还挣扎着要给染风寒的朱柏送手炉。“殿下?”马天的声音传来,“真要把湘王殿下留在我这里?”
朱标回过神来:“当然,孤可是交了拜师费的,先生现在不能反悔。”
马天扶额:“殿下就不担心?”
朱标摇头:“有啥可担心的,父皇常说,我们皇子不金贵。孤的这些兄弟,在成年之前,都被父皇丢到凤阳乡间磨练,问问老十二,他当时在乡间,连野果都吃。”
朱柏朝着马天一拜:“是的,先生,父皇要求我们自力更生。我还下田种地呢。”
马天嘴角含笑。
心想朱元璋不愧是农民出身的皇帝,不忘本啊。
“陛下对皇子教育,也是一片苦心啊。”他一笑。
朱标一愣,突然理解了父皇为何坚持让皇子们种地。
不是怕他们不识稼穑,而是怕他们忘记生命最原始的韧性。
就像眼前这两个少年,一个遗忘了过去却活得明亮,一个铭记着一切却学会沉默,都在泥土与药草间找到了自己的根。
朱标走后,马天叫来朱柏。
他望着眼前恭敬垂首的少年,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电视剧里那个纵马飞驰的身影。
剧中的湘王朱柏能开三石硬弓,使一杆长枪如银龙翻浪,更曾在猎场一箭双雕。
湘王,有豪侠气。
“老十二。”马天一笑,“殿下,以后我也叫你老十二吧,在这医馆叫殿下,怕暴露你身份。”他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这位湘王最终会走向焚宫自尽的结局,心中不免痛惜。
“学医不比习武,银针认不得亲王。”他认真道,“你可得吃苦。”
朱柏听了,表示:“先生,我不怕辛苦。”
他的站姿依然带着骑射时的挺拔,就像电视剧里那个英气勃发的少年将军。
“好,你先跟着朱英学煎药。”马天一笑。
朱英带着朱柏去了后堂。
马天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