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斜倚在御座上,略显疲倦。
朱棣垂着眼帘,犹豫了下道:“父皇,有件事,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眉一挑:“在你老子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棣上前半步,想起吉安侯陆仲亨在济安堂被马天扇巴掌的场景。
“父皇,刑部那边抓到一个陈友谅余党,”他刻意压低声音,“那贼子供出了舅舅,说是舅舅给他们治的箭伤。”
朱元璋眼中惊疑一闪而过,但他脸上却不见波澜:“张定边是你舅舅的师傅,这事你舅舅前儿个还在坤宁宫跟咱提过。说那老匹夫最近在应天城,恐对咱不利。”
“什么?”朱棣惊得后退半步,欲言又止,“可舅舅他没跟父皇说他给他们治过伤吧。”
朱元璋不在意的一笑:“你舅舅是郎中,岂能见死不救?”
“父皇,儿臣不是疑心舅舅。”朱棣道,“只是陈友谅余党狡猾,就怕舅舅被他们拿住把柄,被他们利用了。”
朱元璋听了,若有所思,眼中精光闪过。
“老四啊。”朱元璋起身,面色如常,“今天留下,陪老子一起用膳。走,去坤宁宫,你母后肯定炖了咱爱吃的清蒸鱼。”
朱棣愣在原地,看着朱元璋走向殿门的背影。
“父皇,舅舅的事……”他忍不住追问。
朱元璋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用膳再说啊。”
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
老四啊,你上次坑老子,可别怪老子这回坑你。
你舅舅的事,咱哪敢随便做主,得问你母后啊。
咱可不敢直接说怀疑你舅舅,你去说,挨揍的是你。
坤宁宫。
马皇后看到朱元璋和朱棣一起进来,微微一愣。
“咦,老四你也来用膳啊。”她摊摊手,“今儿个御膳房只报了咱老两口的份,没备你的。”朱棣抬手扶了扶额:“母后,那儿臣这就告退?”
“傻孩子。”马皇后笑着招手,“母后哪有那么小气,不过是添一双筷子的事。来人,小厨房炖的鲈鱼汤还有吧?给燕王殿下添副碗筷,再炒个他爱吃的油爆虾。”
不多时,几样家常菜便摆上了梨木圆桌。马皇后亲手给朱元璋和朱棣各盛了碗汤。
“快趁热喝。”她推了推朱棣面前的碗,“你舅舅最爱喝这汤,说比他在济安堂熬的补药还养人。”朱棣在心中补了一句,舅舅还会大耳刮子扇人。
朱元璋提起酒壶给自己和朱棣斟上米酒:“老四,来,陪老子喝一杯。”
朱棣连忙举起酒杯。
好多年了,没见过父皇这般热情。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妹子啊,今天老四可出息了,跟着你弟弟在户部库房查案呢。”朱元璋呷了口酒,咂巴着嘴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原本正用银匙搅着碗里的鱼汤,闻言立刻放下汤匙,眼睛都亮了起来:“老四,跟你舅舅查什么呢?”
朱棣夹菜的手顿了顿:“回母后,儿臣与舅舅在查母后得痘症的案子。”
“痘症是病。”马皇后的声音冷了几分,“有什么可查的?你们没正事做了吗?”
朱元璋连忙放下酒杯,伸手覆在马皇后手背上:“妹子,你弟弟也疑心是人为呢,马天说了,查不到真相,没脸来见你呢。”
马皇后听是弟弟的意思,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孩子,就是心重。”她拿起银匙又给朱棣碗里添了块鱼,“老四啊,可不能累着你舅舅了,做外甥的,有事你上。”
朱棣撇撇嘴。
得罪人的事可不是我上?舅舅精得很,今天我就被他坑了一天。
朱元璋埋首在白瓷碗里,呼噜噜喝着汤。
他眼角的余光瞟了眼朱棣,含糊道:“老四,你不是有事跟你母后说么?”
“没事啊。”朱棣连连摇头,“儿臣陪父皇母后用膳便是。”
“咋忘了呢?”朱元璋把碗往桌上一搁,“刚刚在奉天殿,你说的那事。”
他说话时,腮帮子里还鼓着没咽下的鱼肉,偏偏那双眼直勾勾盯着朱棣。
“啊?要……要跟母后说吗?”朱棣感觉不妙。
父皇,你这是靠坑我啊。
我今天被舅舅坑了一天还不够?还要接着被你坑?
“什么事?”马皇后抬眼,“朝中的事我不管,我弟弟说了,以后让我少操心这些腌膀事。”朱元璋连忙凑过身:“就是你弟弟的事,”
“啊?老四快说。”马皇后猛地转向朱棣。
朱棣咽了口唾沫:“回母后,刑部抓了个陈友谅余孽,那贼子供称,是舅舅给他们治的箭伤。儿臣怕舅舅一时心善·……”
“什么?”马皇后“嚅”地站起身,顺手从椅背上抄起那鸡毛掸子,“好你个老四!你竟敢疑心你舅舅?”
掸子带着风声朝朱棣挥来。
“母后!你听儿臣解释啊!”朱棣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他看见父皇端着酒杯在一旁偷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马皇后绕过桌子追过来,“那是我弟弟,是你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