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公府,偏厅。
朱六九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的瘀伤还在隐隐作痛,想起儿子朱欢的死,想起马天那记狠戾的飞瑞。“那马天欺人太甚!我儿死得冤啊!”他声音带着哭腔又透着狠劲。
李善长端坐在主位,瞥了眼地上被摔碎的杯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吕本,两人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朱老哥息怒。”李善长终于开口,“马国舅如今正是得势的时候,陛下倚重他,皇后护着他,咱们这些老骨头,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
吕本立刻接话:“可不是嘛。朱县令的案子,证据确凿,陛下亲判的斩立决,按理说翻不了案。马国舅踹你那一脚,明着是跋扈,实则是在打你的脸,打所有淮西老兄弟的脸啊。”
这话像火星子扔进了火药桶,朱六九猛地站起身。
“我咽不下这口气!”他赤红着眼睛,“我儿就算有错,也罪不至死!都是马天!是他撺掇陛下杀我儿的!”
李善长微微颔首,却话锋一转:
“可咱们空有怒气有什么用?马天背后是陛下和皇后,咱们手里的丹书铁券都被烧了,如今是虎落平阳啊。你今日在济安堂门前那般哭闹,换来的不过是一脚踹飞,可见寻常法子,动不了他分毫。”朱六九被这话堵得胸口发闷,眼神里的狠劲渐渐被绝望取代:“那我儿的仇,就不报了?我这把老骨头,难道就白受这份屈辱?”
“报!怎么能不报?”吕本眼中寒光一闪,“朱老哥忘了,你可不是寻常人。你是陛下龙潜时的恩人,是看着陛下从濠州起事的老弟兄!这份情分,就是你最硬的底气!”
李善长接口道:“吕大人说得是。只是这报仇的法子,得险中求胜。马天不是要脸面吗?咱们就给他撕下来;陛下不是要民心吗?咱们就逼着他做选择。要闹,就闹得天下人都知道!”
朱六九眨了眨眼,似懂非懂:“怎么闹?我如今就是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啊。”
“老头?”吕本冷笑一声,“你这老头,就是最锋利的刀!你想想,陛下的恩人,为了含冤而死的儿子,在济安堂前泣血,甚至……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天下人会怎么看?”
“以死明志?”朱六九浑身一震。
李善长适时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沉重:“老哥,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你想想,你若真在济安堂前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念及旧情,难道会坐视不理?马天逼死了陛下的恩人,就算陛下再护着他,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可……可我真死了?”朱六九的声音颤抖。
“你不会死。”李善长说得斩钉截铁,“你只需摆出必死的架势,比如在济安堂前拔刀,或是撞柱,只要动静够大,引得百官和百姓围观,陛下必然会出面阻拦。到时候你再哭诉冤屈,逼着陛下严惩马天,他岂能不从?”
吕本在一旁敲边鼓:“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不测,你也是为子报仇而死,是烈汉!天下人会敬你,会掀起滔天的舆论,逼得陛下法办马天。你儿子的冤屈,不就报了吗?”
朱六九脸上的惧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决绝。
丧子之痛、当众受辱的愤懑,在两个老狐狸的怂恿下,变成了玉石俱焚的执念。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好!我这把老骨头,换马天一条命,值了!”
李善长和吕本相视一笑,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朱六九转身往外走时,他们甚至没起身相送,只是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像看着一枚即将投向烈火的火种“这老东西,倒是听话。”吕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李善长冷笑一声:“他儿子的命,他自己的脸,还有那份被陛下遗忘的恩义,足够让他疯魔了。”济安堂,阳光明媚。
朱六九一身缟素,双眼布满血丝。
比起昨日在门前撒泼的疯癫,此刻的他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浑身散发着玉石俱焚的戾气。“马天!你这个狼心心狗肺的东西!”
“你害死我儿朱欢,还敢躲在济安堂里当缩头乌龟?出来!给我儿偿命!”
他跺着脚咆哮,每一声都带着泣血的悲愤,很快就引来了往来的百姓。
“这不是昨天那个老头吗?怎么穿成这样又来了?”
“听说是为了他儿子,好像是被国舅爷参了一本,斩了。”
“嗨,我知道他儿子!定远县令朱欢,百姓买个鸡蛋都收税,这种贪官,斩了也是活该!”这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就是!我也听说了,他儿子在地方上作恶多端,百姓早就怨声载道了。”“马国舅这是为民除害啊,他倒好,反过来咬人!”
议论声阵阵,朱六九的老脸涨红。
他没想到这些平头百姓竟敢当众嘲讽自己,更没想到马天在民间竞有这般声望。
昨日被踹飞的屈辱、丧子的剧痛、此刻被群起而攻之的愤懑,像毒蛇般钻进他的五脏六腑。“都住囗!”
“你们懂什么!那是马天构陷我儿!他就是嫉妒我们朱家对陛下有恩!”
就在这时,马天面色冷峻地走了出来。
“朱六九,你还敢来撒野?”他眼神如冰,“给我把这疯老头拖走,别脏了济安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