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是夏日,太阳悬在头顶,石板路被晒得发烫。
文华殿前,一溜儿官员站得整整齐齐。
官袍贴在后背、腰腹上,像是裹了层湿棉絮,黏腻得难受。
有人扇扇子,只换来满手的汗;有人不住地抬手擦额角的汗;有人避开头顶的烈日,眼神里满是不耐烦谁愿意在这毒日头下站着,哪怕是太子殿下牵头,也熬不住这暑气。
太子朱标站在最前头,时不时按一下额头,转头看向身侧的朱英:“朱英啊,你带着格物院的工匠在里头忙活了半月,又是锯又是刨的,动静闹得不小,真能让这殿内不热?”
朱英站在一旁,笑道:“殿下放心,待会儿你进去便知。这法子可不是寻常路数,保准让你和诸位大人都舒坦。”
后面百官起了些细微的骚动,面色各有不同。
有人好奇,想知道朱英又搞什么新花样;有人眼底藏着不屑,觉得不过是哗众取宠,暑天降温,除了用冰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吏部尚书吕本悄悄抬眼,扫了眼身旁的齐德,递过去一个眼神。
齐德最是会看眼色,当即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朱英:“朱大人带着工匠忙活半月,原以为是什么奇技,可这暑天降温,不就是从冰窖里取冰,置于铜鉴之中,借冰气散凉么?汉代就有这法子了,宫里每年夏天都是这么做的,朱大人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折腾半月?”
周围几个依附吕本的官员立马点头附和。
“是啊,铜鉴储冰,老法子了。”
“折腾这么久,不会是没别的本事了吧”。
朱英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文化,你们就别说话。”
这话一出,瞬间静了静。
齐德气得手指发抖,嗓门也提了起来:“你说谁没文化!朱英,你休要胡言!从冰窖取冰,用黄铜打造的大鉴盛着,冰化了顺着鉴底的铜管流出去,既能散凉又不弄湿地面,汉代就有了!宫廷年年用,有什么稀奇?”
“齐大人说得是。”一旁的黄子澄文绉绉的附和,“暑夏降温,冰为上选。朱大人这般兴师动众,若只是换个样子用冰,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两人话音刚落,杨士奇便忍不住了。
他目光扫过齐德和黄子澄,语气带着几分嘲弄:“都到大明朝了,二位大人的思想还停留在汉代?这文华殿多大,靠几具铜鉴,能让满殿都凉快?说你们复古,都是抬举了,分明是没见识过新东西,眼界窄得很。”
杨士奇这话直指要害,怼得齐德和黄子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朱标站在前面,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这两拨人的心思:齐德、黄子澄是朱允坟的人,处处盯着朱英,总想着挑点错处;杨士奇等人却是护着朱英的,见不得人欺负他。
如今这两派明里暗里斗得越来越厉害,连降温这点小事都能争起来,长此以往,怕是要生出事端。他轻咳一声,挥手道:“好了,多说无益,走,进去看看便知。”
说罢,他不再看众人,大步朝着文华殿的正门走去。
朱英紧随其后,脚步轻快,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朱允炫跟在后面,脸色阴沉,方才齐德和黄子澄被怼,他心里本就不痛快,此刻更是没半分期待,只想着若是朱英的法子不管用,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百官们也跟着进殿。
殿门被小太监推开的瞬间,一股凉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暑气,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不少。朱标刚跨进殿门,脚步便猛地顿住。
他下意识地停下,抬手摸了摸胳膊,指尖能觉出淡淡的凉意,再往里走了两步,竟真的没了半分暑气。“竞完全不觉暑气,还有点冷。”他惊诧的看着四周。
百官自然也明显感觉到了。
“呀!这怎么这么凉快?”
“我刚在外面快被烤化了,进来这一会儿,汗都停了!”
有人干脆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外面依旧是毒日头,热浪滚滚,可只要一缩回身子,便又是满殿的凉。
“怪了怪了!这风怎么跟外头不一样?外头的风是热的,这儿的风是凉的!”
朱标看向朱英,满是急切与好奇:“朱英,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让这殿内凉快下来的?莫不是真有什么神仙法子?”
朱英上前一步,躬身拱手:
“殿下,这并非什么神仙术法,是格物院工匠们琢磨出的“自循环水冷系统’。我们在文华殿西侧新造了一座三丈高的砖塔,塔身中空,内里叠了五层陶瓦滤网。这陶瓦是特意烧制的,多孔透气,还能存住水汽。每日从冰窖运出的冰水,会通过竹管从塔顶缓缓流下,顺着滤网一层一层渗过,让整个滤网都浸在凉水中。”
“砖塔底部与文华殿侧墙打通了风道,外面的热空气往塔里钻时,会先穿过湿润冰凉的陶瓦滤网,热气被水汽吸走,就变成了冷空气。这冷空气比热空气重,会顺着风道自然沉进文华殿里,像往殿内灌凉似的。至于流到底部的废水,会用水车再抽回塔顶,循环着用,既不浪费水,也不用天天运新冰。”群臣听了,你看我、我看你,满脸懵。
满殿的凉意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