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王府门外,两盏硕大的羊角宫灯已经点燃。
映着崭新的朱漆门槛和门前一对石狮子上未化的残雪。
阿桂亲自驾着马车,马儿喷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薄雾。
贾环站在阶下,身上裹着件玄色貂裘,目送马车在清脆的马蹄声中远去,融入皇城方向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里,直至拐过街角,再看不见。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绸子,沉沉地笼着神都。
定远王府后院的灯火,却比往日更添了三分沉静。
薛宝钗扶着莺儿的手,站在廊下望了会儿天边初升的寒星。
她小腹已微微显怀,裹在银鼠皮袄里,气色倒是比前阵子好些。
“宝姐姐也莫在外头久站,仔细灌了风。”薛宝琴捧着手炉从暖阁出来,轻声提醒。
“嗯,”薛宝钗应了一声,拢了拢衣襟,“王爷去书房了?”
“是,说还有些信件要处理。太太们也各自回了院子歇息。”秦可卿在一旁回道,她今日穿了件杏子黄的对襟褂子,越显得身段婀娜。
薛宝钗点点头:“都警醒些,王妃和英哥儿不在,各处更要紧守本分,莫让王爷分了神。”“是。”众人轻声应下。
书房里,两盏油灯跳动着,将贾环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书架上。
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徐寿刚刚寄来的信和几张描绘着复杂连杆与齿轮的草图。
信很短,字迹透着激动与疲惫:
“王爷钧鉴:幸不辱命……。’
贾环的手指在粗糙的纸上慢慢滑过“海疆易辙”四个字,指腹能感觉到墨迹微微的凸起。
窗外是寂静的冬夜,远处皇城方向隐隐传来零星的爆竹声,衬得这书房愈发幽深。
他捻了捻信角,终是只提笔,在徐寿的信尾批了三个小字:
“知。慎行。”
凤藻宫内,金炉炭火正旺,暖意融融,将琉璃窗外的寒气隔绝得严严实实。
皇后面容温煦,坐在正中的宝座上。
她看着林黛玉,微微笑着。
林黛玉想行礼,可怀里的贾英一个劲蹬着小腿想下地。
再加上贾英穿得像个红绸包袱似的,更加难抱。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皇后声音和软,忙叫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将林黛玉搀起,又亲自招手:“快把英哥儿抱来本宫瞧瞧。”林黛玉将贾英交给了大宫女。
皇后接过英哥儿,仔细端详着:“哎哟,这小模样,真真是得了你父母的灵秀。”
贾英也不怕生,到了皇后怀里,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咿咿呀呀地伸手就去够皇后鬓边垂下的东珠流苏。
“这孩子,真是龙精虎猛。”皇后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任由那小胖手无意识地拍打着珠串,发出叮咚脆响。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见此情景,脸上也都带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皇后抱着贾英,亲昵地逗弄了几句,才抬眼看向下首。
林黛玉安静坐着,皇后的目光慈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你父林如海公清名远播,是国朝重臣。
我想着诸王妃中,你是最娴淑的,也当得起这份气度。
定远王为国事奔波,你替他照顾府中、养育孩儿,着实辛苦。”
林黛玉微微欠身,声音清婉如珠落玉盘:
“娘娘言重了。王爷在外效命,是为尽忠;妾在内持家,是为守责,不敢言苦。
况蒙陛下、娘娘恩典,天家庇佑,阖府安泰,已是莫大的福分。
今日入宫叩谢圣恩,亦是王爷一片拳拳报效之心。”
皇后含笑点头:““你们夫妻都是识大体、知进退的。
前番倭使滋扰王府之事,受惊了。
陛下常念及环哥儿昔年征战之功,一直惦记着你们。”
她示意了一下旁边托盘里的东西。
“除了例赏的节礼,陛下念及英哥儿年幼,特赐了一匣子草原新贡的酥酪饽饽。
说是奶香浓,小儿吃着克化好。还有些南洋来的新鲜果子,尝尝鲜。”
“臣妾谢陛下、娘娘天恩浩荡!”林黛玉忙起身,又要叩拜。
“免了免了,”皇后连忙摆手,又拍了拍怀里的贾英,叫人把小块的饽饽给贾英尝尝。
“咱们不必讲究虚礼。
本宫瞧你身子像是比前阵子更清减了些,可是府中事务操劳?”
林黛玉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依旧平稳:
“托娘娘洪福,府中诸事齐备。
要是娘娘准许,妾身倒是想在宫中多叨扰娘娘几日。
也好沾沾娘娘的福泽,让英儿沾点宫里头的灵慧之气,就怕扰了娘娘清净。”
皇后笑容更深,透着一丝满意:“本宫这里正嫌冷清。
你带着英哥儿能来,本宫只有欢喜的份儿。
正巧前儿个进上的两匹天水碧的料子,极衬你的气韵。
秋鸿,回头给王妃量量尺寸。
本想留你在西暖阁住下,离得近,说话便当。
可我听说定远王的宝媳妇又有了。
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