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鸲鹆鸲鹆,往歌来哭(1 / 2)

十道帖经,里面出了九道“倒拔题”。

难度不可谓不高,但陆北顾认真思索后,都一一答了上来,并确认无误。

实际上,人搜索记忆时的初次反应,往往都是正确的。

他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在确认之后并没有去反复思考,免得纠结到最后,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而墨义,同样难度不低。

比如其中一道《礼记》题目。

“《曲礼上》:“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郑氏注曰“谓君人者取于人。’,贾公彦《周礼义疏》曰“人君当受人取法,不当自取法于人。’,然《学记》又云:“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互相之间似有抵悟,试申其义,并论为师与为君取法之道异同。”此题就是那种典型的触及经义之间内在联系的题目,需要考生有极强的思辨能力,不仅要弄明白这些话语之间的意思,还要给梳理清楚讲明白,甚至还要避开出题人故意设置的语言陷阱。

陆北顾脑海中瞬间闪过严正在讲习会上强调的“钩玄提要”、“融会贯通”两法。

他略作沉吟,下笔写道。

“《曲礼》“取于人’者,乃言人君之尊位,当为天下仪范,故当“受人取法’,示君权天授、垂拱而治之意,此“为君’之道,重威仪、立标准。

而《学记》“博喻’、“为师’者,乃言教化之术,师者欲传道授业解惑,必先“取法于人’,虚心体察受教者之资禀美恶、进学难易,方能因材施教、广譬博喻。

故二者非抵悟,实各有所指为君重立范,当“不闻取人’;为师重施教,贵“能博喻’而“取法于人’。

君道如北辰居所众星拱,师道如江河奔流润泽万物,其“取法’之道,一自上而下立极,一自下而上体察,殊途而同归乎“教化’之本。”

时间悄然流逝,太阳逐渐升高,阳光透过敞开的考棚口斜射进来,在案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因为考场本身就不大,考棚分布极为密集,所以在聚集了这么多考生、监考人员、辅助人员之后,空气开始变得非常闷热。

甚至,还传来了一些难闻的便溺气味。

随着温度上升,陆北顾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经义的汪洋中,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力求每一句都切中肯繁,每一字都经得起推敲。

而《春秋》的墨义题目里,又好巧不巧地出现了那只县试曾经出现过的“劳什子鸟”。

“昭公二十五年《春秋》书:“有够鹆来巢。’《公羊传》谓:“非中国之禽也,宜穴又巢。’何休注:“权臣欲自下居上之象。’《左传》则引师己之言,谓“鹌鹆鸽鹆,往歌来哭’,预言昭公出奔。试析二传灾异说之异同,并论其与史事之关联。”

不过县试相比,州试的题目难度显然升级了。

而陆北顾此时想起了在藏书楼四层研读看到某州某年的冷僻墨义题,其中就有涉及《公羊》灾异说的讨论。

他凝神提笔,随后写道。

“《公羊传》后,何休之注乃是承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更明指“鹌鹆’穴居而巢处,乃“阴居阳位’、“权臣欲自下居上’之凶兆,直指季氏专鲁、昭公失柄之实,以物象喻人事,彰《春秋》“为后王立法’、“警惧人主’之旨。

《左传》虽亦记师己童谣预言,然重在叙事,将“来巢’视为异事,引童谣为后续昭公出奔之谶语,与《公羊传》之灾异理论迥异。

二者皆关联昭公失政之史事,然《公羊》微言大义,《左传》异事著史,均为阐释《春秋》“辨吉凶、明善恶’之意。”

当陆北顾写完墨义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放下笔时,日头已然有些偏西了。

他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书写而僵硬发酸的手腕和脖颈后,开始仔细检查答卷。

字迹是否清晰?标点是否分明?引文是否无误?义理是否通达?

他逐字逐句地审阅,如同一位老练的工匠在打磨最后的成品,直到这些问题全都确认无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日的帖经、墨义,他已经倾尽全力了。

帖经他有信心能确保全对,而墨义是否拿满分不好说,得看判卷老师。

但不管怎样,他已经调动了所有知识储备,尤其是墨义的《春秋》部分,更是将讲习会所得与藏书楼补缺的心得发挥到了极致。

随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铛!”

收卷的铜锣再次敲响,声音在空旷的贡院里回荡。

书吏们迅速行动,将一张张承载着学子们心血与希望的答卷收走。

陆北顾看着卷子被收走,心中反倒轻松了下来。

考棚外的甬道上,衙役开始分发今日的晚餐。

跟中午一样,两个温热的炊饼,一碟咸菜,一碗清水。

陆北顾默默接过,就着清水,慢慢咀嚼着炊饼,味道虽然寡淡了些,却能补充体力。

他需要食物,更需要休息,因为明日还有诗赋的硬仗,后日更有那决定性的策论!

暮色四合,贡院内点燃了更多的灯火。

考棚区被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