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揪出蛀虫(1 / 2)

堆积如山的账册卷宗几乎将官廨侧厅塞满,空气中本来就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许多卷宗匣子上还都积着薄灰,放下之后扬灰更是呛人。

“你们就在这里坐着,没查完之前不准随意走动。”

王逵和书办们垂手立于角落,脸色灰败,如同待审的囚徒。

“陆生员,开始吧。”

范祥指了指粮秣柴薪、工钱支应这堆账目。

之所以不查盐课本身的账,是因为清井监这种重要盐监的盐课账目,都是要每年直接报到三司去由审核的,唷井监肯定在呈报前就已经精心核对过了,就算真有猫腻,在这里现场查也不可能查得出来。但清井监毕竞有这么多人在常年累月地工作、生活,所以粮秣柴薪、工钱支应这些繁琐账目只要存在问题,哪怕再精心掩盖,也会不可避免地留下蛛丝马迹。

陆北顾目前所能看到最早的账目,是清井监在天圣八年造册的《盐户支粮簿》,从那时开始,一直到去年,所有账册都是齐全的。

账册用的都是大宋自太宗淳化五年开始通行的“四柱清册法”,也就是按“元管、新收、已支、见在”四柱格式申报钱物,字迹工整清晰,记录了每月按例支发给灶丁及其家眷的口粮数目。

乍看之下,似乎并无不妥。

然而,陆北顾的目光并未在总数上停留,而是迅速扫向“已支”项下的具体名目和“见在”的勾销记录。

他接触过财务审计的常识,知道账目造假往往藏在细节之中,尤其是这种看似规范、实则缺乏有效稽核的原始记录。

与此同时,范祥则端坐主位,拿起其他账目正在慢慢翻看。

时间在翻阅中逐渐流逝。

侧厅里只剩下纸张“唰唰”的翻动声,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以及门外军士甲叶摩擦的轻微声响。王逵的额角不断渗出冷汗,他用袖子擦拭的频率越来越高。

陆北顾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

纵览这二十五年的账册,他发现的第一个明显疑点就是,在最近的七八年,粮耗开始逐年走高。支粮簿是同样记载有“粮食应入与实入”记录的,而跟天圣、庆历年间不同,从皇佑年间开始,几乎每年的每个月都有“耗损”记录,理由五花八门一“仓鼠啮耗”、“路途洒漏”、“雨水浸湿”等等,这种意外损耗出现的概率显然远高于正常状态。

一年累积下来,仅“耗损”一项就几乎抵得上一个月的额定支出!

更诡异的是,这些耗损记录往往集中在某几个特定的粮仓或运输批次,负责经手的吏员名字也反复出现。

于是,陆北顾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范祥。

范祥听后默不作声,只是让陆北顾继续查找疑点。

就这样一直查到天黑,得到了数次汇报的范祥,才让陆北顾把各个摊开的疑点汇总到一起,让王逵作竺,

“王监官。”

陆北顾看着账册问道:“皇佑六年七月,由泸州仓调拨的粟米三千石,账载路途仅是“洒漏’就损耗了七百石,并且从那时开始,这种情况屡见不. .. .据我所知,寻常粮运,“洒漏’损耗若达一成已是极限,这“耗’去的米粮,究竟耗在了何处?”

王逵嘴唇哆嗦着:“这、这年深日久,记不清楚了。”

“王监官是哪年上任的?”范祥忽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王逵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根本不敢作答。

陆北顾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迅速拿起《盐户户贴及丁口更录》,这本册子记录着所有在册灶丁及其家眷的基本信息、生死嫁娶、顶替补缺等情况。

他的手指在一页页名字上快速移动,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王监官。”陆北顾问道,“这位名叫“岩嘎’的僚人灶丁,户贴上记载于至和元年冬月“病殁’,其名下灶丁名额由其子“岩桑’顶替,这就是不久前的事情,是也不是?”

“是。”王逵的声音细若蚊呐。

陆北顾将册子转向王逵的方向,指尖点着另一处,声音很平淡。

“那为什么从直到现在,这早已“病殁’的岩嘎,其名下的“盐丁口粮’竟仍在按月支取呢?与此同时,岩桑的支取记录也存在...一个死去的灶丁,如何能连续数月领粮?这粮,又是谁领了去?”“而且,这似乎不是同名同姓的问题吧?从数年前开始,这种账册里无法自圆其说的记录,就已经开始存在了,比如这个,还有这个。”

“吃空饷”!

死人领粮,活人冒名,上下勾结,层层吸血!

王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嗬嗬”地倒吸着冷气,愤怒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一个小吏。

而被看到的小吏则是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

此刻,他无比地后悔。

早知今日,他做假账的时候真该认真一点,不该随意敷衍糊 . . .可他也不知道真有人认真查这个啊!从前朝廷都是只管盐课不管其他的,只要盐课足额交上去,下面分润些油水都是默认的事情。陆北顾放下册子,目光转向主位上的范祥,沉声道:“范公,仅凭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