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许峰那张苍白但异常平静的脸,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你疯了吗?这里没有手术台,没有麻药,甚至没有一把像样的刀!”
“在东北雪地里被关东军追着跑的时候,也没有那些东西。”许峰靠在榻榻米上,调整了一个能让自己省力些的姿势。
他的话,让陈雪凝无法反驳。
她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过往。
“那不一样!”她坚持着:“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你为什么非要……”
“因为我不信他。”许峰打断了她。
他看着她,继续补充。
“我也不信你。”
这句话,是一把刀,直接插进了陈雪凝的心里。
她为了救他,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冒着天大的风险。
可换来的,却是这句冷冰冰的“不信你”。
委屈和愤怒,涌上她的脸。
“你……”
“救我,是你自己的选择。”许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没有求你。现在,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也是我的选择。”
他的逻辑,冷酷,自私,却又无懈可击。
陈雪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想反驳,想质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是她一厢情愿,是她自作主张。
在这个男人眼里,她或许和外面那些追捕他的人,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是潜在的威胁。
禅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陈雪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
“你要怎么做?”
她妥协了。
“烈酒,度数越高越好。”许峰开始下达指令:“一把小刀,要锋利。一盆热水,大量的干净棉布,还有火烛。”
这些都是最原始的外科工具。
陈雪凝听着,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准备,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从自己腿里,把那颗子弹挖出来。
“好。”陈雪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准备东西的时候,还有之后,我需要绝对的安静。”许峰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要求:“在我叫你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这间房。”
“包括你。”
陈雪凝看了他最后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合上。
脚步声远去。
许峰靠在墙上,没有立刻行动。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听着风声,雨声,还有远处僧人扫地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必须确认,陈雪凝是真的走了,并且遵守了诺言,没有在附近窥探。
体力所剩无几,他不能再开启万用雷达。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听觉,和野兽般的直觉。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安全。
他意念一动。
下一秒,一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他身旁的榻榻米上。
一个银色的金属医疗箱。
他打开箱子。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次性注射器,一小瓶利多卡因麻醉剂,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线,还有几板阿莫西林抗生素。
这些,都是他在独立位面里,早就备好的东西。
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后,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保障。
他没有去碰陈雪凝可能会送来的烈酒和小刀。
那些东西,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支开她的借口。
他拿起注射器,熟练地从药瓶里抽满麻醉剂,褪下裤子,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
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扎进了伤口周围的肌肉里。
冰凉的液体被缓缓推进。
几分钟后,那片区域的剧痛,被一种麻木感所取代。
他拿起手术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他沿着弹道,精准地切开了皮肉。
没有丝毫的颤抖。
他不是医生,但他解剖过的敌人尸体,比很多外科医生见过的病患都多。
他用止血钳,探入伤口深处,小心地避开血管和神经。
“叮。”
钳子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那颗子弹。
他夹住子弹,用力,稳定地,将它从肌肉组织里,一点点剥离出来。
“当啷。”
一颗变形的,沾满血污的铜头子弹,被扔在金属托盘里。
接着,是清创,缝合。
他的动作,快,准,稳。
一针一线,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确。
处理完腿上的伤,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清理了左肩的弹片。
最后,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吞下两粒抗生素。
做完这一切,他身上的灰色棉布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将所有的医疗器械,连同那颗子弹,全都收回了独立位面。
榻榻米上,除了他身上崭新的绷带,再也看不到任何手术过的痕迹。
他躺回原处,用被子盖好身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