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护士跑过来的时候,林雪手里的纸团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坚硬得像一块石头。
“林医生,快,又一个重伤员,大出血!”
护士的声音尖锐而焦急,像一根针,刺破了林雪周围那层无形的屏障。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纸团塞进口袋,转身走向手术室。
她的脚步很稳,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站在树下失魂落魄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无影灯下,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雪戴上口罩和手套,动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切开,止血,探查,缝合。她的手稳得像磐石,目光专注得像鹰。
伤员的腹部被弹片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
血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几个年轻的护士脸都白了。
“纱布,压住!”林雪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钳子。”
“准备输血,快!”
她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大脑里只有伤口、血管和缝合线。
那个叫伊莉莎的女人,那个叫蕾娜塔的女孩,那个叫许峰的男人,都被她暂时从脑海里清除了出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手术从下午做到了深夜。
当最后一个伤员被推出去,林雪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白的脸。
她靠在墙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个护士端来一杯热水“林医生,喝点水吧,您都站了十几个小时了。”
林雪摆了摆手,走到外面的水龙头下,拧开,冰冷的井水哗哗地流出来。
她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着水龙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小林雪子。
林雪。
她到底是谁?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在老河沟那个冰冷的夜晚,许峰把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未来。
她以为,她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作为林雪,作为许峰的妻子,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可那封电报,像一把铁锹,把她自以为埋好的过去,又重新挖了出来。
林雪知道,在许峰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属于这个女人的位置。
她才是那个陪着他走过抗战时期的冰天雪地的人。
而自己,算什么呢?
她不是在怨恨许峰的背叛。
她甚至能理解。
她只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血脉”。
电报里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儿。
那是许峰生命的延续。
而她呢?她是个霓虹国人,一个身上流着“敌人”血液的女人。
她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楚。
她害怕。
怕许峰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她从他的世界里推出去。
怕她好不容易抓住的这点温暖,会像指间的沙一样,悄然流逝。
口袋里那个坚硬的纸团,硌得她生疼。
接下来的几天,林雪像是变了个人。
她依旧是那个技术最好的主刀医生,但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她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工作里,手术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
每天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
她用**的疲惫,来麻痹精神上的痛苦。
医院里的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都以为是前线的战事不顺,让她压力太大了。
没人知道,压垮她的,不是堆积如山的伤员,而是一封来自几千公里外的电报。
这天,炮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
整个师部医院都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震动。
前线的伤员一车一车地往后拉,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傍晚,噩耗传来。
师长李云龙,亲自带突击队执行穿插任务,在赵庄附近,和**第八十七师长楚云飞的部队遭遇了。
一场恶战,李云龙的突击队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云龙身中七块弹片,当场昏死过去。
消息传回师部,整个指挥系统都快瘫痪了。
“快!送野战总院!请最好的医生!”副师长邢志国眼睛通红,冲着通讯兵大吼。
“来不及了!”警卫员段鹏背着浑身是血的李云龙冲进医院,嗓子都喊哑了“路上颠簸,师长他……他快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刚刚走下手术台的林雪身上。
她是这里唯一有能力做这种高难度手术的医生。
邢志国快步走到林雪面前,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政工干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