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多与皇后亲近亲近。”
陈太后轻轻点了点头。
“母后万寿圣节将至,朕早先便知会张宏,从内帑取用了,母后要不要请一请固安伯,聚个家宴?”
陈太后轻轻摇了摇头。
“张大伴送来的幼猫,可还合母后的意……”
皇帝边吃边口头尽孝,偶尔嘱咐两句延庆公主。
陈太后与延庆公主皆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是一味点头摇头。
就这样。
简简单单地,朱翊钧与两宫道了别。
……
万历八年,八月三十。
清晨,天不见亮,湿气凝露。
张居正、王崇古、海瑞、申时行、王锡爵、六部堂官,大小数百臣工,乌压压排成两列,静静恭候在午门外——甚至风瘫的高仪,也在其中。
只因今天便是皇帝南巡的开拔之日!
千步廊外,六部衙署内的官吏,纷纷开门推窗,翘首观望。
好事的富贵人家进不得千步廊,只得登临高处,偷偷摸摸拿出望远镜,对准千步廊。
众人眺望着天色,等着已经四十余年没有出现的,大明皇帝,巡视天下。
咚!
一道鼓声骤然响起。
是钦天监安排的时鼓,寅时三刻到了!
随着鼓声一响。
沉重的朱漆宫门,伴随着吱嘎地呻吟,次第洞开。
没有百官唱奏,没有万民山呼,只有金瓜、钺斧、朝天镫,沉闷而肃然地水泄而出。
眨眼间,近卫便沿着御道两侧森然肃立,将迎候的百官围在其中。
浩浩荡荡的卤簿,淌出午门,大驾、法驾、曲柄九龙伞、旌节、金八件、通赞、赞礼、宿卫官、各侍卫等侍从官,鱼贯而出。
一杆新制的宝纛龙旗,被簇拥在最中央的,迎着风猎猎作响。
云盖、云盘紧随其后。
一道众星拱月的身影,缓缓步出午门。
“臣等拜见陛下!”
瞬间黑压压跪倒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朱翊钧站定在午门外,举目环顾:“诸卿请起。”
南巡无礼,一切从简——甚至眼前这一套仪仗,都是礼部临时定下的。
群臣得了旨意,先后起身。
朱翊钧眼尖,见得有人起身困难,连忙上前。
他拨开内臣,亲自搀扶起高仪,无奈道:“先生果真要随朕下江南?”
高仪气喘吁吁坐回轮椅上,慈眉善目看着皇帝:“首揆坐镇中枢,老臣正好随驾南巡。”
朱翊钧不由默然。
浙江籍贯,内阁大臣,心学大儒,带着这些标签的高仪随驾南巡,其臂助自然不言而喻——加上无妻无子的绝户,以及“受贿”邻居七个鸡蛋的名声在外,高仪在士林坊间的声誉与威望,甚至还要超过张居正。
问题在于,高仪哪里经得起舟车劳顿的折腾。
这作态,分明想再尽一分力,最后回钱塘县落叶归根。
看着高先生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朱翊钧情知自己劝不住,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魏朝,示意其照顾好高先生。
随即,朱翊钧又走向张居正。
他抓着首辅先生的手,恳切道:“朝廷政务,就托付给先生了。”
张居正挠了挠皇帝的手手心,疑惑皱眉。
朱翊钧一愣,抽回手掌:“先生这是做甚?”
张居正左右张望,压低声音请罪:“陛下一朝南巡,吴淑妃生子,韩宜妃有孕,臣还以为陛下有密诏托付!”
朱翊钧听到这句,才终于反应过来。
老头这是变着法损自己!
朱翊钧义正言辞反驳道:“先生,江南好歹是国朝腹心之地,如何弄得好似魔窟一般。”
“朕一不与人短兵相接,二不会泛舟游玩。”
“哪里需要留什么传嗣密诏。”
张居正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整个就是一副“真的么,我不信”的表情。
两人执手相看,一时无言。
外人只见君臣二人交头接耳,无语凝噎,只得艳羡万分。
过了许久。
还是张居正率先打破了沉默,恭谨一拜:“陛下一路上宁可信其有,小心为上。”
朱翊钧顿了顿,轻轻将人扶起。
“朕于行在的餐食用度,仍是从北京运去。”
“随行的近卫都是良家子,朱希孝当年便是东宫近卫,防火防盗都是行家里手。”
“与南京兵备换防的四个战兵营、一个车兵营,比朕还要先到南京……”
皇帝显得有些絮絮叨叨。
张居正默默听着,也并未打断。
说到最后,朱翊钧突然展颜一笑:“天下新政,未必全系于朕,若有万一,先生当辅政继发,必能安国,终定大事。”
张居正愕然看着皇帝。
他嘴巴张了张,出言欲劝。
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伏地下拜,沉声表态:“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离得最近的申时行与王锡爵,不由对视一眼。
君臣二人方才奏对,分明是汉昭烈与武乡侯的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