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张玉的袍角上。
他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脸上慢慢浮现出敬佩之色。
世人皆知燕王朱棣英武过人,却少有人知这位王妃徐妙云,也是能在幕后执掌棋子的智者。锦衣卫暖房。
朱棣用佩刀挑开木盒,里面不是什么奇珍,而是三册用蓝布封皮装订的账册。
马天拿起最上面一册,账册第一页用簪花小楷写着“戴氏别业田亩簿”,下面列着苏州吴县、松江华亭的田庄明细,光是“膏腴上田”就记了十七处,合计千余亩,佃户名册密密麻麻列了三页。而账册最后夹着一张地契,赫然是杭州西湖边的别院房契,业主栏写着“戴良侍妾柳氏”。朱棣抓过另一册,刚翻开就低骂一声。
里面全是银钱往来的流水账,抬头写着“润笔费”“束修”,付款方却尽是江南有名的豪强。苏州金家、松江钱氏、杭州林家……
一笔笔数目惊人:“洪武三年三月,金炯遣人送白银五百两,为父求墓志铭”;“洪武七年冬,钱氏奉上纹银千两,请代撰《乡贤传》”。
这些所谓“润笔”,分明是豪强们借文人笔墨疏通关节,而戴良作为士林领袖,竞以清高之名行纳贿之实,多年来累计收受的白银,数额巨大。
“好个“遗民气节’!”朱棣将账册摔在桌上,“茅舍数间是做给外人看的,转头就在杭州给小妾买别院!”
他想起早朝时戴良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衫,只觉得无比讽刺。
马天眼睛像狼一样发亮:“老四,这可是铁证!什么“为民请命’,分明是拿了豪强的钱来咬咱,这哪是大儒,根本是江南士绅养的刀笔吏!”
“机会来了!”朱棣指尖划过一串名字,“这里面记载的张金、钱茂才等人,不就是被关进诏狱的那几个?”
他指的正是龙脉案中被抄家的士绅,此刻正关在锦衣卫地牢里啃窝头。
马天猛地一拍大腿,腾地站起身:“那还等什么?拎出两个来问问,戴良拿了他们多少钱,又替他们干了多少脏事!”
两人急匆匆往外走。
马天裹紧了披风,暗暗心惊。
这几册账册记录得如此详尽,连戴良小妾的别院都查得清清楚楚,绝非寻常渠道能得到。
他想起张玉送来盒子时说“王妃所遣”,想起徐妙云深居王府却能洞悉朝局,后颈忽然掠过一丝寒意。这徐妙云究竞是如何拿到这些东西的?难道燕王府的暗线,早已渗透到江南士绅的私宅账房?翌日。
一个消息,在京城迅速传播。
“马阎罗要给戴公赔罪的消息,可是真的?”
“马天明日国子监请罪。”
“这是真的,我亲耳听马天在济安堂前宣布的。”
这消息已随着早市的人流,顺着秦淮河漂遍了整座城。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猛拍醒木:“诸位!那马阎罗平日里杀人不眨眼,如今也知道怕了!”
听客们拍着桌子哄笑,有人啐了口唾沫:“早该给戴公磕头谢罪!”
贡院外,几个举子当场写起了《讨马檄文》,引来路人争相围观。
更有文人在文庙前搭起高台,扬言“明日要替戴公监审马天”,台下聚集的学子们振臂高呼,表示明日要亲眼看马天如何赔罪。
城西的绸缎庄老板要关张半日去看热闹,城东的酒楼掌柜已将二楼雅座全部预订,就连平日里只知扛活的脚夫,明日都要敢去国子监。
应天城的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同一句话:“明日国子监,定要让马阎罗跪着爬出来!”
第二日,国子监。
讲经堂,往日里只闻书声的庭院,此刻却挤满了攒动的人头。
穿圆领澜衫的生员们挤在堂内前排,腰间儒巾被挤得歪歪扭扭;后排站着须发皆白的博士学正,袍角沾着晨露。
更有甚者,应天城的百姓踩着板凳扒在窗沿上,唾沫星子隔着窗纸往堂内飞:“快看!马阎罗真来了!”
讲经堂中间的须弥座上,马天倚着立柱,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玉镇纸。
背后是三丈高的屏风,上面用写着戴良的《题画竹》:“宁守孤贞不改容,肯随草木竞春荣”,每一笔都透着自诩清高的风骨。
可马天看着那字,却想起昨夜账册里“杭州别院柳氏”的房契,嘴角勾起讥讽。
“都让让!戴公到了!”
堂外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分海般向两侧退开。
戴良在十几个书生的搀扶下走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只是脸色比三日前更显灰败,胡须上还挂着未拭去的药渍。
但这虚弱反而更衬得他像根宁折不弯的老松。
左侧是国子监祭酒吕本亲自搀扶,右侧有翰林学士打伞,身后跟着的生员们举着“为戴公请命”的横幅“戴公保重身体啊!”
“马天若不谢罪,我等誓不罢休!”
戴良被簇拥到台前,对着马天拱了拱手,面色冷峻:“马国舅,老夫来了。”
有人直接大喊:“戴公不必与酷吏多言!让他跪下磕头!”
顿时满堂呼应。
马天抬手压了压,笑容在脸上慢慢绽开,那神情不像赔罪,倒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