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前。
三百余名文武官员自尚书侍郎至七品御史,跪成一片。
戴良的尸身刚被抬离登闻鼓亭,那滩未凝的血更加刺目。
“请陛下诛杀酷吏马天!”
吏部左侍郎扶着颤巍巍的老腿撑起半个身子,“戴公以颈血明志,若不除此凶徒,何以告慰忠魂?何以安天下士子之心!”
更前排的御史们齐刷刷摘下乌纱帽,将官帽托举过顶。
以官职为谏,形同逼宫。
“诛酷吏!正朝纲!”声浪激愤。
人群中有人偷偷抬眼望向宫门,门缝里隐约可见太监们来回奔走的身影。
恐惧像藤蔓般爬上某些官员的后背。
他们记得两年前胡惟庸案时,也有人跪地喊冤,最终换来的是诏狱里彻夜不绝的惨叫声。
但此刻左右皆是同窗同年,若缩颈后退,明日便会被叫“软骨头”。
况且,这次不一样,六部大部分官员,都来了。
这当中,有很多还是被陛下夸过的好官,清官。
“陛下!臣等愿以命保戴公清白!”
不知是谁带头叩首,三百多颗头颅磕在青石板上,声响如闷雷阵阵。
突然,阵阵脚步声传来。
自午门东西两侧的廊庑下,黑压压的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出。
转眼间,他们包围了百官。
“呛郎!”
千柄绣春刀同时出鞘,刀刃上寒芒闪过。
接着,是强弩齐张的震颤,千余张角弩的弦线被拉成满月,箭头直指跪坐的官员们。
有新科进士从未见过这阵仗,膝盖一软瘫坐在雪地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而那些经历过胡惟庸案的老臣,也面色灰败如死。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
广场上的声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刑部尚书开济竞在千余锦衣卫的刀丛中猛地站起。
“你们想干什么!”他指向最近的锦衣卫千户,“奉谁的命令?”
户部尚书曾泰也撑着膝盖踉跄起身,大吼:“这是要射杀群臣吗?哪朝哪代有大臣血染午门的道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字字如锤敲在百官心头。
若真在此刻血流成河,即便皇帝能压下,史书也必将记下“洪武某年,千官伏阙而遭屠戮”的一笔,这是任何帝王都需掂量的罪名。
两位正二品尚书硬刚,让跪伏的官员们竞奇异地感到一丝安定。
只要这两位老臣站着,锦衣卫便不敢轻易动手。
果然,那名佩鸾带的千户握刀的手顿了顿,刀锋垂落半寸。
他身后的千余校尉虽仍保持着张弩的姿势,弓弦的震颤却渐渐平息。
“两位大人!”一个声音传来。
朱标的身影出现在高大的宫门口。
他的脸色沉静如水,眼神却不再是以往的温和与犹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锐利和压人的威严。
马天跟在他右侧,神情平静,目光扫过跪满广场的百官,没有任何惊慌。
朱棣紧随左侧,手按佩刀,目光凌厉。
“是太子殿下。”群臣大喜。
因为他们知道,太子向来仁慈。
朱标站在高高的宫门台阶上,俯瞰着脚下这片“悲壮”。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那冰冷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尤其在吕本身上停留了片刻。吕本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捧血书的手几乎拿不稳。
他从东宫出来后,就立刻来到了这里。
百官叩阙,怎能少得了他这个新的江南士林魁首?
终于,朱标开口了。
他的声音冷硬,带着前所未有的雷霆威压,穿透广场的寂静:
“孤,来了!”
两个字,简单至极,却重若千钧。
“尔等口口声声“诛酷吏’、“正朝纲’,声嘶力竭,动辄以百官性命为质,逼宫父皇。好大的场面,好大的威风!”
“戴良之事,尚未彻查,尸骨未寒。他究竟是真被构陷,还是畏罪自绝以裹挟圣听、混淆是非,自有公断!尔等不待三法司勘验,不待陛下圣裁,便在此聚众胁迫,煽动朝局,阻塞宫门,意图何为?”一旁的马天,暗暗心惊。
朱标今日的安排,极为老辣。
先是锦衣卫包围,形成无力威压。
然后,开口就将百官行动定性为“结党营私、逼宫”,这招釜底抽薪,老辣!
谁敢担这样的罪名?
“马天所为,无论功过是非,皆奉皇命!他若真有构陷之罪,自有大明律法惩处,何须尔等替戴良在此扮演孝子贤孙?”朱标语带讥讽,“孤看,有些人是假公义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是怕戴良之事牵连己身,还是怕那江南的田产账簿,终有一日会烧到自己头上?”
此言一出,尤其提及“江南田产账簿”,跪着的人群瞬间引发更大的骚动。
许多官员脸色煞白,眼神惊恐地看向同伴。
吕本更是如遭雷击,李善长谋划的“以百官为盾”看似坚固,却在“账簿”这致命软肋面前不堪一击。朱棣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