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长案前,众人举杯畅饮,气氛热烈。
小孩子们围在另一张矮案上,由宫女们照看着。
朱允效端坐着,小口小口地吃着菜,时不时还对身边的朱允通说几句“食不言”的规矩。
朱英拿起一个没怎么动过的肉包子,看了看,又放下了。
他身边的小胖墩朱高炽正吃得不亦乐乎,见状好奇地问:“英哥哥,你怎么不吃?这包子挺好吃的。”朱英皱了皱眉:“这包子馅儿里放了太多糖,太甜了。我想着,不如把这些没怎么动的,还有厨房剩下的那些,打包起来,明天让济安堂的人带给东城那些乞丐,他们连粗粮都吃不上。”
这话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
朱允蚊听了,放下筷子,看着朱英,语气带着几分训诫:
“朱英,此言差矣。这是宫宴,是皇家的年夜饭,每一道菜都是精心准备的,代表着吉祥和富足。你怎能如此轻贱,要拿去给乞丐?这失了皇家的体面。《礼记》有云,“礼者,天地之序也’,饮食有节,尊卑有分,岂能乱来?”
他一番话说得条条是道,引经据典,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朱英瞬间抬起头,脸颊因愤怒而涨红,声音也拔高:
“小殿下!你说的是什么道理?体面?不敬?乞丐们在雪地里冻着饿着,说不定今晚就有人冻死饿死!这一桌子菜,咱们这么多人都吃不完,剩下的也是扔掉,与其浪费,不如让他们填饱肚子,活下去!这才是最大的体面,最大的敬!”
“你读的书里,难道没有“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吗?陛下打天下,难道是为了让咱们在这里讲究体面,看着百姓受苦?要是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这皇家的体面又能撑多久?”
朱英的话落下,众人齐齐抬头。
周围的喧闹声都小了下去,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个孩子身上。
秦王朱棱首先开口,他素来维护礼法,对朱允炫的话颇为认同:
“允坟说得有道理。宫宴自有宫宴的规矩,岂能随意将御膳赠予流民?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朱英这孩子,还是太野了,不懂规矩。”
晋王朱桐也点头附和:
“二哥说得是,皇家的体面不能失。再说,流民之事自有官府处置,哪用得着咱们在这宫宴上操心,还动起御膳的主意?允坟年纪虽小,却有大局观。”
马天一听不乐意了,放下酒杯,看着秦王和晋王,笑道:
“二位王爷这话我可不太认同。什么叫野?什么叫不懂规矩?我倒觉得朱英说得在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与其浪费,不如让它发挥点实际作用。流民也是大明的百姓,让他们活下去,比死守着那点所谓的“体面’重要得多。朱英这是心怀百姓,是仁心,怎么倒成了不懂规矩了?”
马天一番话,让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支持朱允炫的,觉得朱英确实有失体统;认同朱英的,又觉得朱允坟的话有些迂腐。
主位上的朱元璋和马皇后一直没说话,马皇后只是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眼神里带着思索。朱元璋则端着酒杯,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朱标见状,知道不能让这气氛僵持下去,他放下筷子,温和地开口:
“好了,都是孩子,各有各的道理。允坟是恪守礼法,心思缜密;朱英是心怀恻隐,体恤民情。都没错“朱英的心意很好,只是这宫宴的食物,按规矩确实不好直接送出宫。这样吧,过完年,我让人从内库拨些粮食和布匹,交由济安堂,你亲自去送给那些乞丐,好不好?”
朱英听了,怒气稍缓,点了点头:“谢太子殿下。”
朱允蚊也站起身,对着朱标行了一礼:“儿子明白了。”
气氛这才缓和下来,众人又重新举杯,像是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朱元璋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他看到的不是朱英的仁,那番话不仅有理有据,直指要害,更难得的是,一个孩子竟能将百姓的死活与皇家的根基联系起来,看得如此长远,这份见识和胸襟,远超常人。
年夜饭后。
孩子们刚领了压岁钱,正围着马皇后听她讲从前的趣闻,朱允炫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吕氏身侧。而朱英正被几个小王爷拉着说雪地里的玩闹,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爽朗。
吕氏端着一盏温热的杏仁酪,眼神落在朱英身上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方才席间朱英那番话掷地有声,连陛下都频频点头,反观自己的儿子,倒显得有些迂腐了。她轻轻咳嗽一声,笑意盈盈地走过去:
“小郎中今日可真是让我们刮目相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襟。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宫里按例要办猜谜会,不如今年的谜面,就由你和允坟一同来拟?”
这话听着是抬举,实则藏着机锋。
朱允蚊饱读诗书,最擅此类文字游戏,而朱英常年跟着马天在外面跑,论起咬文嚼字,定是要吃亏。吕氏故意加重语气:“小郎中方才说要体恤百姓,不如就以“民生’为题?既合你心意,又显皇家关怀,多好。”
她转头看向朱元璋,欠身一拜:“陛下,你看这主意如何?也让孩子们学学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