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一条狭窄的胡同。
胡同深处,一辆马车停在一个院子前。
秦王妃从马车上下来,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竹编斗笠,斗笠边缘垂下一圈黑纱面罩,将整张脸都遮住了。
哪怕穿着寻常妇人的衣裳,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
“把周围看好了。”她下令。
身后跟着的侍女阿兰立刻躬身应道:“是。”
这丫鬟瞧着与寻常人家的使唤丫头并无二致。
可此刻她应声后转过身,往胡同口一站,那双眼原本显得温顺的眸子突然锐利起来,扫过巷口的每一处。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在秦王府里端茶送水时的乖巧?
秦王妃没再看她,径直走进了院子。
院内倒是另一番景象。
不算大的天井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青石板。
封忌正在独自饮茶。
见秦王妃进来,他立刻大步迎上前,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参见公主殿下。”
秦王妃没动,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人还没找到?”
封忌直起身,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把城郊那片山林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些血迹,人怕是有可能死了。”
“死了?”秦王妃嗤笑一声,“我看,是被锦衣卫抓去了吧。若是让他们从那人嘴里撬出些什么,你们北面房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封忌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威胁,语气平稳:
“公主殿下放心。这次行动,从策划到执行,用的都是北面房的人,即便真有什么意外,也绝不可能查到殿下头上,更连累不到你们南面房。”
秦王妃的声音带着怒意:“你背着本宫,私自行动,本宫会立刻送信去草原,禀明陛下。你要是再敢不听本宫的命令,就给我滚回你的漠北去!”
封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依旧躬身:
“属下来之前,陛下亲口吩咐过,探马军司北面房,由我全权执掌。殿下你一直掌管南面房,各司其职,这本是当年齐王殿下建立探马军司时就定下的规矩,南北两房,互不统属。”
“哼,”秦王妃发出一声冷笑,“现在学会拿陛下来压我了?封忌,你别忘了,这探马军司是谁一手撑起来的,你这些北面房的人,又是靠谁才能在京城立足!”
“属下不敢忘。”封忌再次躬身,“只是规矩就是规矩,属下不敢违逆陛下的旨意。”
院子里静了下来。
秦王妃站在原地,斗笠下的目光死死盯着封忌。
封忌则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既不显卑微,也不显得谄媚,就那么稳稳地立着。
秦王妃的笑声带着寒意:“好个陛下啊。”
她抬手摘下斗笠,黑纱面罩随之一同滑落,露出绝美的脸。
“我大哥在时,他不过是草原上一只缩着脖子的狼,如今得了我大哥留下的人马,倒真把自己当成草原的共主了,腰杆硬得能抵得过漠北的寒风?”她冷笑不止。
封忌垂着眼,声音依旧平稳:
“公主慎言。齐王殿下临终前将探马军司交托陛下,本就是为了保全大元残余的火种。陛下这些年殚精竭虑,从未辜负过齐王的托付。”
“陛下说,他在和林的王帐里等你回去。只要公主愿意,齐王的爵位便由你你继承,漠南的牧场,都听凭你的号令。”
秦王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女人封王?他当真是舍得。”
她面上讥讽,实则暗暗心惊。
以前,她对着新帝满是鄙夷。
说他不但对大明恭顺,面对瓦剌部的挑衅也只会送礼求和。
可现在想来,那些“窝囊”的背后,藏着的竟是惊人的隐忍。
短短几年过去。
西边新崛起的瓦刺部,已与王庭结盟,约定共分漠南水草。
当时她只当是瓦刺部贪心不足,想借大元的名义南下抢粮,此刻才惊觉,那分明是新帝布下的棋。西联羽翼渐丰的瓦剌,既能牵制大明的西北防线,又能借瓦剌铁骑稳固自己在草原的地位。更让她心惊的是东边的纳哈出。
那老狐狸盘踞辽东,手握二十万部众,向来谁的账都不买,连当年的齐王都要让他三分。
可去年,纳哈出竟主动送了五百匹良驹给草原王帐,还说愿意“听候陛下调遣”。
这不是纳哈出转性了?定是新帝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只老狐狸心甘情愿地收起了爪子。
西有瓦剌铁骑,东有纳哈出的部众,这不正是当年她大哥梦寐以求的局面吗?
东西成特角,像一张张开的巨网,正对着大明的腹地虎视眈眈。
“他让你来执掌北面房。”秦王妃的声音低了几分,“恐怕不只是为了分我的权吧。”
北面房掌管的是中原与漠北的联络,南面房则深耕大明京城。
新帝要将南北的势力拧成一股绳,他在草原居中调度,进退皆在掌控之中。
封忌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些微的波澜:“陛下说,公主在大明京城这些年,受的委屈够多了。让属下来分担些,再忍个几年,早晚能……”
“早晚能打回大都,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