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空性亦是心识所生之相(1 / 2)

契嵩手中的念珠停止了捻动,指尖微微发白。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想反驳,想斥责这年轻士子的“狂悖”,想重申“空性”的超越性与绝对性。

但每一次尝试开口,陆北顾刚才那如同连环套索般的诘问便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来,让他引以为傲的圆融辩才,竟一时找不到任何足以服众、足以自治的突破口!

他引以为根基的“缘起性空”、“万法唯识”,在这一刻,被陆北顾以一种极端尖锐的方式,推向了自我否定的深渊边缘。

契嵩若坚持“自己通过心识体悟到的“空性’”是超越一切因缘、非相非名,则等于否定了自己“万法皆因缘生灭”的核心。

契嵩若承认“自己通过心识体悟到的“空性’”亦不离因缘、亦是心识所生之相,那这“空性”的神圣性、终极性,便轰然崩塌,与他所否定的“气”、“象”、“力”又有何本质区别?甚至,他毕生追求并教导他人的“觉悟”,岂非也成了另一种虚妄的执着?

实际上,之所以契嵩会出现这种致命的悖论。

本质上来讲,就在于“空性”的不可实证。

在禅宗的理论里,有两种空。

一种叫空相,指世间的万事万物,由多种因缘和合而生,刹那变化,无有停止,最终必灭,也就是契嵩用来解析热气球升空的那套说法。

另一种叫空性,也叫真空,指能够产生万事万物的总根源,禅宗认为真空才是真实的存在,真空含有无量德能,能够产生万事万物,因此真空本身其实并不空。

这个“空性”或者说“真空”,其实在哲学概念上来讲,跟张载的“气”或者亚里士多德的“以太”并无本质差别。

不过在大家没有办法证实前提下,那也就意味着大家都没有办法证伪,这其实不算什么悖论,因为大家都是只有这么一个概念。

但问题是,现在张载的“气”,从一个宏大的、虚无的概念,发展到了“清浊气”阶段,并且用热气球升空这一实证,证明了确实存在能够让物体上升的“清阳气”,也就是热气;以及能够让物体下压的“浊阴气”,也就是冷气。

这就麻烦了!

张载能证实“气”的物质性存在,而契嵩证实不了“空性”的存在,他只能说“空性”确实存在。可陆北顾直接指出了,契嵩体悟的“空性”概念本身,就是由其心识而产生的。

所以,契嵩永远都体悟不到真正的“空性”,也无法把真正的“空性”拿出来给人看。

如果契嵩要从纯概念上辩驳,这又会绕回到“缘起性空”、“万法唯识”这套令他作茧自缚的理论里,而在这种对方已经自证的情况下,原本那个“即空即有”的理论,说服力就明显降低了。

如果拿实证,契嵩却偏偏拿不出来。

此前张载是没想透这一层…..其实他根本不必强迫对方承认“气”的存在,只需要摆出“我已经证明了气的存在,你承不承认没关系,但是现在轮到你证明空性的存在”的姿态就可以了。

让对方自证,远比自己自证然后要求对方承认,高明的多。

而陆北顾和沈括,帮助张载制造出了热气球这一能够证明“清浊气”存在的证据,其实就已经让张载在这场辩论里立于不败之地了。

最起码,我能证明自己的观点,你承不承认那是你的事,但你压根证明不了你的观点,那么高下之别,自然一望可知。

故此,陆北顾的话语,其实已非简单的义理之争,而是直指对方理论根基逻辑自洽性的致命一击!真如堂内,陷入了比之前张载沉默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契嵩禅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要隔绝外界的一切喧嚣。

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内心巨大波澜的外在显现。

时间,在令人心焦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终于,他长长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中蕴含着很复杂的意味。

“施主之言,机锋峻烈,直指空性本身...…老衲可否一问,施主心中,莫非有“格’此“空性’之法?若依儒门格物之说,此“空性亦是心识所生之相’当作何观?何以致知?”

契嵩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将难题轻轻推回。

既然你质疑超验的空性,那你可有实证的方法?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契嵩依旧回避了自证难题,而是让陆北顾去证明。

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能够对此证明。

堂内顿时又静了下来,所有目光再次聚焦陆北顾。

却见陆北顾不慌不忙,甚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

“禅师此问,正合我意。我近日于格物途中,偶得一小术,或可窥见一二玄机,或许心物相涉之理,可证“空性亦是心识所生之相’。”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北顾随即转向沈括:“存中兄,可否借你随身携带的铜匣一用?”

沈括笑了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颇为精巧的黄铜扁匣,而除此之外,这两天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