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前不久才举办过一场盛宴的花园此时变得格外安静,蝉鸣的声音被拖得很长,她们两个人的影子也被月晖映成细长一道,融在一起,亲密无间直到四周被昏暗覆盖,视线猛地暗了下来,隋蓬仙才意识到,这是下午时她们来过的假山石洞。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隋蓬仙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语意讥讽,“是觉得下午没有说够,还想再多骂我几句?”
她像一头浑身毛都炸了起来,竖起根根尖刺的小兽。赵庚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声音像是初春刚刚解冻的溪流,有些滞涩,带着忐忑的起伏:“阿娉,让你伤心,是我的错。我并非指责你……我只是自卑。”
隋蓬仙一愣。
自卑?现在整个汴京,乃至整个胥朝,最春风得意的人就是赵庚,他不过二十五岁,战功赫赫,得封国公,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抵达的终点。天子信重,高官厚禄,这样的人和她说,他会自卑。隋蓬仙喃喃道:"你该不会是为了哄我消气随意编的借口吧…”那双荔枝眼里跳动的火焰暂时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水亮亮的,像是月晖洒在水面上的粼粼碎光,映照出他柔和的面容。“我不会骗你。“赵庚哑然失笑,不知道该为她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无坚不摧无所畏惧而高兴,还是为他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好而羞愧。“我想让你一直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地站在众人中央。所以我绝不允许,是因为我,让你在大家面前丢了体面。”
他就这么平静、坦然地把他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对上她怔忡的眼,赵庚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马失前蹄,万一我送你的礼物并不能给到你需要的价值,反而给了别人嘲笑你的借口。你会生气吗?”他语气里的晦涩让隋蓬仙很不喜欢。
她点头,又摇头。
赵庚的心绪被她紧紧牵扯着,几乎没有松懈呼吸的余地。隋蓬仙没有急着解释,她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你给我的第二份礼物呢?拿出来给我瞧瞧。"只要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胭脂水粉或者女诫女训之类的玩意儿,她就勉强原谅他一回。她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他还没有拿出更多的解释又或诚意,她就已经悄悄软下了全身的刺。
他一时没有动作,隋蓬仙不耐烦地嗔他一眼:“快点。”赵庚嗯了一声,又摸了摸她的头。
他拿出一个牛皮袋,隋蓬仙发现袋子上遍布着细细的气孔,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发光。
赵庚把那些萤火虫放了出来,一时间原本昏暗狭窄的假山石洞瞬间被映得碧绿莹莹,如梦似幻。
他借着朦胧的光看她:“喜欢吗?”
居然是萤火虫。
隋蓬仙抬起头,看着那些小虫兢兢业业地散发着翠莹莹的光,石洞里亮了起来,刚刚那些沉闷不快的情绪仿佛也随着黑暗一起消退。赵庚看到她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就落了地。她喜欢。
“你从哪儿抓来那么多萤火虫?“隋蓬仙瞥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难怪白日的时候不肯给她看,原来玄机在这儿。
她试探地伸手去戳萤火虫,在石洞里飞来飞去的小虫很快就受惊弹开,她不以为意,兴冲冲地继续去戳下一个。
赵庚看着她饱满面颊上被翠绿荧光映得分外清晰的绒毛,她主宰着这一方天地内的晴雨。
看着她的笑靥,他也放晴了。
“在槐山,汴京以东三十里外。“赵庚注视着她盈盈的眉眼,笑意柔和,“从今天开始,那里就只属于你。”
什么玩意儿?
隋蓬仙惊愕地扭过头去,一字一顿:“你是说,你送了一座山给我?”赵庚颔首,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紧紧盯着她,期待着她的反应。隋蓬仙当然看出了他沉默之下隐隐的期待。但……她实在夸不出口啊。
赵庚喉头微紧,轻声道:“你不喜欢吗?”隋蓬仙瞥他一眼:“我已经有一座山了,多来一个也无用。”赵庚一呆。
她逗弄萤火虫的手指移到他心口,狠狠戳了戳:“就是不知道国公爷这座不解风情的石头山,和淮山相比,我该要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