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年初一。
窗外的天光刚蒙蒙亮,马天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搅醒。
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嘟囔着“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正要再次坠入梦乡,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朱英一脸焦急地闯进来:“马叔,快醒醒!太子殿下来了!”
马天掀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瞪着他:“他一大早的来干啥?难不成是来给我拜年?”“不是拜年。太子殿下带了好多布匹和粮食,说要亲自去城东给流民施粥。”朱英摊手。
马天系腰带的手顿了顿,挥手道:“那他自个儿去啊,来咱们济安堂凑什么热闹?难不成还缺个挑夫?“这不是我昨夜在宫宴上说,想把剩下的吃食送给乞丐么?殿下说,要以济安堂的名义去布施。”朱英挠了挠头,尴尬道。
“嗨!”
马天一拍脑袋,总算想起来了。
昨儿夜里朱标确实说过,过完年要从内库拨些物资,让朱英去送给流民,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夜,太子就把事儿办得这么利索。
他快速穿好鞋子:“走走走,看看去。”
来到院子中,看到朱标和朱允坟站在那棵老槐树下。
朱标手里捏着一截枯枝,耐心地给身边的朱允效指点着什么。
昨夜宴席上还板着脸讲礼法的小殿下,此刻穿着件厚厚的棉袍,规规矩矩地站在太子身后,听得十分认真。
“那小子也来了?”马天撇了撇嘴,低声嘀咕。
他可没忘昨儿夜里朱允效那番“尊卑有分”的论调,此刻见这孩子跟来,心里头实在痛快不起来。朱英在一旁听见了,连忙解释:“小殿下是主动要来的。方才我进来叫你的时候,他还跟我说,昨夜回去想了很久,觉得百姓的温饱比什么都重要,也希望那些乞丐能在冬天里不挨饿受冻。”
马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虚伪。”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泛起一丝诧异。
他原以为朱允坟被吕氏教得满脑子都是礼教规矩,没想到今儿竞肯屈尊来这种地方。
两人上前,朱标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舅舅可算醒了。”
马天走上前,故意拉长了脸:“殿下,新年第一天就来折腾臣,这往后一年怕是都得忙得脚不沾地了。”
“快走吧,施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去晚了流民该在寒风里冻坏了。”朱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朱允效,“允坟,跟紧些,城东那边人多杂乱,别乱跑。”
朱允蚊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目光扫过马天时,微微垂下了眼帘,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马天见状,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淡了些。
他朝院子里忙活的伙计们喊了声“都动作快点”,又转头对朱标道:“殿下稍等,我去拿些药箱。流民里头多半有生病的,正好顺路看看。”
不多时,一行人便带着物资从济安堂出发了。
马车驶过结冰的路面,越往城东走,周遭的景象便越发萧索。
方才还能瞧见几家门户贴着褪色的春联,此刻映入眼帘的,只剩连片低矮破败的土坯房。
还未走近,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早已候在空地上。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身上裹着看不出原色的破棉絮。
有的老人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搂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孩童;有的青壮年则不停地跺着脚,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马天一行人带来的粮车,那目光里混杂着饥饿与惶恐。
“就在这儿吧。”朱标跳下马车,指着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吩咐道,“把粥棚架起来,多烧几锅热水,先让老弱妇孺暖暖身子。”
侍卫和济安堂的伙计们立刻忙活起来。
四五个简易的粥棚很快支起,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熊熊燃烧的柴火升起,很快就冒出了热气。米袋被拆开,雪白的米粒滚进沸水里,咕嘟咕嘟地翻腾着。
马天站在一旁,看着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淘米、烧火、维持秩序,忍不住感慨:“原以为施粥不过是把米煮成粥分给人,真做起来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竞这么多。”
朱标正指挥人将布匹分堆,回过头来笑道:
“那是自然。朝廷对灾区施粥向来有规矩,最基本的便是“立箸不倒、裹巾不渗’。所谓立箸不倒,是说粥要稠到能插住筷子;裹巾不渗,是指用布巾裹住粥,不能有米汤渗出来。这是怕地方官偷工减料,把粥熬得像清水似的,根本填不饱肚子。”
“除此之外,还得按人头定量,男女老幼各有区分,每日两餐不得间断,施粥的账目更是要清清楚楚,有据可查,回京后是要呈给户部核查的。虽说是救急,但规矩不能乱,乱了规矩,受苦的还是百姓。”马天却皱起了眉头:“这些标准听着是周全,可底下的人,真能一一做到吗?”
朱标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望着远处缩在角落里的流民,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啊。有的地方官为了中饱私囊,把好米换成陈米,甚至掺上沙石;有的为了应付差事,熬粥时拼命兑水,说是“施粥’,倒不如说是“施水’。去年江南水灾,就有御史参奏过,说有灾民喝了